何志宽母亲出过的三次ldquo远门

母亲出过的三次“远门”

文│何志宽

我的母亲一生中仅出过三次远门。

第一次是为了家计到离家百余里外的草滩拾草。那是一九五六年春天。那年头粮食不够吃,连草都也不够烧。乡下人除了用庄稼的秸杆当烧草,别无其它燃料来源。因此烧草和粮食对于乡下人来说都是同等重要的。为了给家里储备些烧草,母亲和庄上十来个妇女到离家一百多里外的海边盐圩底下拾草。那时妹妹还不到两岁,就放在家里给奶奶和二叔照应。由于妹妹从没离开过妈妈,这乍的离开,可闹人啦!加上春天天气变化大,乍暖还寒,不几天妹妹就病了,开始发热,后又拉肚子。这可把奶奶给急坏了,草滩离家那么远,一时又没去那边的人,唉!看奶奶那个急哟…….

再说母亲在那儿,白天忙着拾草,顾不得多想;可到了晚上,睡在那用草捆垒起的窝棚里,刺刺戳戳的,再加上草滩上蠓虫、蚊子的叮咬,哪里睡得着!那心早就飞回家里,一闭上眼,便隐约似听到了妹妹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一连多少个夜晚,母亲就这么想着,熬着;熬着,想着。突然有天夜里,她梦见妹妹病了,那以后,她连拾草的心思都没有了。第十天的傍晚时分,村上来了送粮食的人,捎来奶奶的口信:妹妹病了,要母亲回去。这一夜,母亲连眼都没合一下,天刚蒙蒙亮就迫不急待地上了路,迈开那曾被缠裹过的“小脚”,一步步向百多里外的家赶来。晌午时,母亲风尘仆仆地踏进了家门,一头扑到床前,抱起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母女俩顿时声泪俱下。泪水顺着妹妹的脸颊直流到脖子里,将胸前的衣襟洇湿了一大片……

一九七一年秋天,是我当兵的第二年,每月一封家书还是不解母亲那思儿之心的急切,她一心要到部队来亲眼看看我。我的部队在皖南的一个山区里,离家逾千里。母亲不识字,还要带着不满四岁的七弟,家里人全为她担心。这时,刚好邻庄一个在南京工作的熟人,休完假要回南京去,家里人就把母亲托付给他带到南京,并将母亲送上去芜湖的火车。

晚上八点左右,火车到了芜湖车站,母亲跟随人流出了站。接着是要坐汽车到宣城,可那时芜湖的汽车站在市区的最东南边,相距西北边的火车站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地。母亲第一次来到这城市,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公交车是什么。她就拿着我写给家里的信的信封,指着那上面的地址到处问人。由于讲不了谱通话,多少人也听不懂,有的含糊一应,顺手一指,母亲就要跑上几多冤枉路。夜里,天又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母亲背着七弟,又提着个包,不停的问,不停地找……一直到天亮,才遇到一位军人帮带到芜湖长途汽车站;那军人又帮母亲买了票送上车,并嘱咐她:到宣城下车后直接找邮电局,他们会帮打电话到部队的。到了宣城,母亲真的找到了邮电局,又递上了那已经破烂不堪的信封…….

是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我在连队接到了宣城邮局打来的电话,听到了母亲急切期盼的声音。这是母亲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电话里与相隔百里之外的儿子说话。后来母亲说,她听到我的声音时,眼泪不知怎的就下来了。当我在邮局见到母亲时,看到她那一身疲惫的样子,我的泪水下来了,而母亲却笑了。她拉住我的手,摸着我的头,上上下下地看个不停,脸上的笑容让我今生难忘!

最后一次,母亲是在我们兄弟几个护送下走出家门的。这是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母亲已被确珍为口腔鳞状细胞癌,而且已是晚期。她从我们与医生的窃窃私语和表情上已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当我们要陪医院时,她极力拒绝:“我这病不用再瞎花钱了,七十好几的人了,也死得着了,犯不着让你们一起跑这跑那地耽误时间。”可我们兄弟几个怎么能忍心呢?早在一年前,母亲自己觉得腮上有个“硬垫子”,害怕不是好东西,可我们都很大意,以为那是嘴里的假牙给磨的。医院门诊了一次,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后又给一个当医生的亲戚看过一次,那亲戚也这样说,于是大家都认为那“垫子”是假牙给磨的。

可现在我们只能悔恨当初:当初为什么不多想一点呢?也怪那医生,你们怎么也那样的轻率了呢?那时只是个小手术啊!可是,现在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带母亲去治疗。于是我们好说歹说才将母亲劝上了路。

医院里,通过检查,医生要求做放疗。开了单子,七弟去缴了钱,大概是两千七八百元吧。母亲听说这么多钱,又不要看了。她趁我们没注意,独自跑去找那坐诊的医生,要人家把钱给退回来,搞得我们兄弟几个心疼得难过。

放疗要一个月的时间,医院里没有床位,在热心人的指引下,我们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一出租屋,租了个床位。又把那吃的,用的都买了个齐,正商量着轮流陪护的事,母亲又说了:“现在我已听你们的了,住下来看吧,你们都回去,各有各的事,我现在能走能动能自理,须不着你们陪,等不行了再说。”那屋子里不少病友也说:“老太太现在一个人行,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帮着,这里人多也挤得很。”这一来母亲更坚定了让我们走,于是我们只好暂时离开那里。可是谁又会真的那么放心呢,每隔一、两天,就要去一个人看看,好在兄弟人多,轮着去呗,还有那儿媳妇们也结伴去看望过几回。

有天夜里一点钟左右,我家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当我慌忙拿起话筒,只说了声“喂!”那电话就挂断了。那时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一下子把我急得乱转,满脑子不祥之感。我忙打电话给在邮局的儿子,让查刚才打来的号码。一查是连云港市的公用电话,可回打过去却无人接听,这更让我焦的慌。打那,我怎也睡不着,心总也放不下。天还蒙蒙亮时,我就到了车站,那车站的门还没开呢!上午九点多,我匆匆赶到出租屋,母亲不在,病友说做放疗去了。医院,在治疗室见到了母亲。她一脸茫然:“昨天七儿刚来的,今天你怎么又来呢?”我笑着把夜里的事说了遍,她才不那么责怪。中午,母亲还为我做了我喜欢吃的豆腐蛋花羹汤。

一个月的放疗结束,我和七弟把母亲接了回来。母亲还是那么坦然:“我这病你们也不用费神,是不容易看好的。那么多有钱有权有名的大人物,得了癌病不也是死吗,他们是没钱还是没地方看啦……”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只能趁母亲还健在的时候,多陪一陪,多体贴体贴,让她老人家多感受些儿女们的孝意,多感受些人世间的温暖,我们仅此而已!

啊!母亲,您对我们儿女的爱是这等的铭心刻骨、经年不渝!为着我们,您竟是那样的无畏无私!

编辑│刘厚霞

审校│龚海鸿

往期精彩回顾:

何志宽│话说“烧草”

何志宽│挑猪菜

何志宽│我的《退伍军人证明书》何志宽│割牛草何志宽│怀念二叔何志宽│大难不死何志宽│一枚硬币的份量何志宽│惊魂高资港(续)何志宽│惊魂高资港何志宽│对耕牛的怀念何志宽│愿好人都长寿何志宽│有个哥哥真好何志宽│“吝啬”新说何志宽│人血白蛋白何志宽|绝活何志宽│白衣天使刘跃宁何志宽│一张车票的“疑案”何志宽│我不信邪何志宽│奶奶、母亲与“红手套”何志宽│二班长杜宽何志宽│“火锥”之痛何志宽│诀别之痛何志宽│命途多舛的六弟何志宽│心底的那份情何志宽│感恩之旅何志宽│退伍军人的骄傲何志宽│为的就是那份战友情何志宽│追思枣红马何志宽│乡村美容师何志宽│小满吃半枯何志宽│怀念学雷锋的时代何志宽│晒盐的事何志宽│又见“龙船”荡乡村何志宽│大山里的乡情何志宽│夹河村的桥何志宽│对村里几位老人的怀念何志宽│美哉,黄河村何志宽│燕子的故事何志宽│寄错了情书何志宽│小满吃半枯何志宽│变淡了的“年味”何志宽│写对联何志宽│山芋的味道何志宽│平凡伟大的母亲不堪回首的岁月心里永远装着学生的老师家乡的小黄河

作者简介

何志宽,响水县小黄河人,笔名:今无心、小黄河。种过田,教过书,扛过枪,抡过锤,跑过码头,流落过街头。年退休后开始习作,先后在省、市、县、等报刊发表文章数十篇。现为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响水县作家协会理事。

征稿启事

“雪山飞鸿”公众平台致力于推介原创优秀文学作品,努力打造文学爱好者的精神家园,构建同道中人的心灵纽带与沟通桥梁。

平台特点:立足响水,坚持原创,图文并茂,每日更新。

投稿要求:原创,首投。新人请附作者简介,留下联系电话。谢绝一稿多投。稿件内容贴近主旋律,弘扬正能量。体裁不限。请尽量自带图片。投稿须谨慎。投稿即视为授权,本平台有权进行修改、编辑、配图、发布和对优秀作品结集汇编。投稿一周后未发布者,请自行处理。

投稿邮箱:

QQ.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stringuser.net/jbjc/7790.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